李白五古《访道安陵遇盖寰为余造真箓临别留赠》读记
(小河西)
此诗作于天宝三载(744)秋。时济南太守为李彦允。安陵:河北道平原君(德州)安陵县。【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17:“德州,平原,……正南渡河至齐州二百四十五里。……安陵县,望。二十。南至州一百里。”】盖寰:平原君安陵县一道士。真箓:指道教符箓,是道士受戒修行的凭证。造真箓是入道程序之一。
访道安陵遇盖寰为余造真箓,临别留赠(李白)
清水见白石,仙人识青童。安陵盖夫子,十岁与天通。
悬河与微言,谈论安可穷?能令二千石,抚背惊神聪。
挥毫赠新诗,高价掩山东。至今平原客,感激慕清风。
学道北海仙,传书蕊珠宫。丹田了玉阙,白日思云空。
为我草真箓,天人惭妙工。七元洞豁落,八角辉星虹。
三灾荡璿玑,蛟龙翼微躬。举手谢天地,虚无齐始终。
黄金满高堂,答荷难克充。下笑世上士,沉魂北罗酆。
昔日万乘坟,今成一科蓬。赠言若可重,实此轻华嵩。
【注释】青童:仙童。《述异记》卷上:“(洞庭山)昔有青童秉烛飙飞轮之车至此,其迹存焉。”《太平广记》卷11:“汉元寿二年八月己酉,南岳真人赤君、西城王君及诸青童,并从王母降于盈室。”
悬河:《世说新语-赏誉》:“王太尉云:郭子玄语议如悬河泻水,注而不竭。”
微言:精深微妙之言;隐微不显之言。《移书让太常博士》(汉-刘歆):“夫子没而微言绝,七十子卒而大义乖。”《宋书-范晔传》:“始以微言动晔,晔不回,熙先乃极辞譬说。”
二千石:汉郡守俸禄二千石,后因用以称郡守。此指济南太守李彦允。【《唐李翰林草堂集序》(唐-李阳冰):“天子知其不可留,乃赐金归之。遂就从祖陈留采访大使彦允,请北海高天师授道箓于齐州紫极宫。李彦允天宝三、四载任济南太守(其天宝十三至十四载任陈留采访大使,或为其最高职务)。李彦允不仅带李白授道箓于齐州紫极宫,还先带李白到安陵造真箓。】
平原客:平原郡(德州)之客。
北海仙:指北海高天师如贵。参《李白五律《奉饯高尊师如贵道士传道箓毕归北海》读记》。
蕊珠宫:道教经典中所说的仙宫。《黄庭内景经》:“太上大道玉晨君,闲居蕊珠作七言。”清蒋国祚注:“蕊珠者,天上宫名。”《奉和华清宫观行香应制》(唐-崔国辅):“天子蕊珠宫,楼台碧落通。”
丹田:道教称脐下三寸处。《黄庭外景经》:“丹田之中精气微。” 梁丘子注:“脐下三寸是也。”玉阙:道教语。指肾中白气与肺相连的通道。《黄庭内景经-肺部》(晋-王羲之):“肺部之宫似华盖,下有童子坐玉阙。”梁丘子注::玉阙者,肾中白气,上与肺连也。”
七元:北斗七元星君。道教中,北斗七星掌管人的生死福祸。洞:洞彻;引申为通达、开启。豁落:一种道教符箓,通常指“上清豁落七元符”,据说佩戴此符可召请北斗星君神力,驱邪伏魔。《留别曹南群官之江南》(李白):“身佩豁落图,腰垂虎盘囊。”
八角:符箓的图形或为八角形。在道教中,符箓的笔画和结构常模拟星光轨迹。【《隋书-经籍志》:“道经者,云有元始天尊。……凡八字,尽道体之奥,谓之天书。字方一丈,八角垂芒,光辉照耀,惊心眩目。虽诸天仙,不能省视。”】
三灾:佛教道教术语,指劫末所起的三种灾害。有小三灾和大三灾。《道士步虚词》(北周-庾信):“逍遥闻四会,倏忽度三灾。”
璿玑(xuán-jī):也写作“璇玑”。称北斗星的第一至第四星。借指北斗七星。《史记-五帝本纪》:“于是帝尧老,命舜摄行天子之政,以观天命。舜乃在璿玑玉衡,以齐七政。”
微躬:微贱之身。《游沈道士馆》(梁-沈约):“遇可淹留处,便欲息微躬。”
始终:《反招隐》(晋-王康琚):“归来安所期,与物齐终始。”李善注:“庄子有《齐物论》,又曰:万物一齐,孰短孰长?又曰:游乎万物之所始。孙卿子曰:生,人之始也;死,人之终也。”
荷:蒙受。今多用书信中,表谢意。答荷:报答蒙受之恩惠。克充:《直东宫答郑尚书道子》(南朝宋-颜延之):“知言有诚贯,美价难克充。”《尔雅》:“克,能也。”
沉魂:沉冤之魂;亡魂。《宋书-始平孝敬王子鸾传》:“宜旍夭秀,以雪沉魂。”《竞渡时在湖外偶为成章》(唐-李群玉):“灵均昔日投湘死,千古沉魂在湘水。”
罗酆:道教传说中的山名。【《真诰》卷15:“罗酆山在北方之癸地。山高二千六百里,周回三万里。其山下有洞天在。山之周回一万五千里。其上其下并有鬼神宫室。山上有六宫,洞中复有六宫,一宫辄周回千里,是为六天鬼神之宫也。”】《枕中书》(晋-葛洪):“张衡、杨云为北方鬼帝,治罗酆山。”
一科蓬:一棵蓬草。科,古同“棵”。
【诗意串述】此诗前十六句写盖寰。好像在清水中看见白石,认识了这位仙人青童。安陵这位叫盖寰的男子,十岁时便能与天沟通。口若悬河而且精深微妙,谈论起来滔滔不绝无尽无穷。竟然能令一郡太守,抚着他的肩膀惊讶他的天资聪颖。挥笔便能写出新诗,声价之高冠盖山东。至今也使平原君的来客,羡慕他的生气勃勃和他的清朗高风。他师从北海高天师学道,他受传道书于蕊珠仙宫。他丹田修炼已能贯通玉阙,白昼便神游云外天空。接着六句写“为余造真箓”。他为俺绘制的道教符箓,天人看了也自叹不如其妙斧神工。通达七元星君的豁落图,八角的符箓图形辉映星虹。北斗四星能荡平劫末三灾,蛟龙负责护卫俺的“微躬”。(真箓上有豁落图,有八角形,有北斗星,还有蛟龙。)末十句表达谢意。俺举手拜谢天地,从此与天地虚无共始终。纵有黄金堆满高堂,也难以报答你的恩情。从此俺也可下笑世上人,死后亡魂聚于罗酆山中。昔日帝王的巨大陵墓,如今无非是一棵飞蓬。你给俺的赠言如可称重,它重过华岳嵩岳巍巍山峰。
【参考文献】查屏球《天宝初宗正寺扩容与李白心迹—墓志文献中属籍记录与李白谒李彦允事本末》《重庆师范大学学报》2025(01)
严寅春《萧颖士集“李采访”考》《中国诗学研究》2021(0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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